代数定义域

---------------上章---------------

 “你有想过摆脱这种生活么?”

Root的脸上挂着一种笑容,那仿佛是她正回味着某个自己才懂的笑话,而且并不打算与Shaw分享。

Shaw赤裸地躺在床上,看着Root将衣服一件件穿回,布料用力地刮擦着Root的皮肤,那样猛烈的力度让Shaw一度怀疑衣服会被撕裂。

她们不做交谈,而Shaw已经触及危险领域了。不说话并非交易的一部分。Shaw也想过或许这属于已付费服务内容之一,但她努力尝试不在脑内想象Root与其他客人之间的类似交易。

“你觉得你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嫖客?”Root声线绷紧程度不亚于Shaw脸上的恼火级数。Shaw厌恶那个词,正如Root痛恨被称作妓女(实际上,算是professional escort)。但Shaw知道,无论她们怎样称呼对方,都无助于改变她们此时的身份。

她刚刚才付钱给Root和她上床。

Shaw试着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方便。她的工作太累,已然耗尽了去酒吧和陌生人打交道的精力,直接去找一个熟悉自己所有癖好的人明显简单得多,何况这个人总是做好了准备并且乐于如此,纵然这份乐意只是因为Shaw刚刚递给她的几百美元。

但这改变不了事实。

Shaw为这个事实感到不安,似乎自己犯下了什么肮脏的罪行。但是天知道,她这辈子可犯过足够多真正的罪行了。

“不管怎样,你为什么这么问?”Root侧身,越过肩膀向Shaw投来目光。

Shaw耸了耸肩,她并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在乎,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你很聪明,只要你愿意,你大可改变这种境地。”

 “但我不愿意,”Root的声音又绷紧了,“我很擅长我现在所做的。”

Shaw对此没有异议,毕竟自己身体感官的震颤愉悦尚未褪去,于是她沉默了。

“不用为我担心,Sam,我能照顾好自己。”

Shaw想出声嘲讽,但Root已经离开了房间。

这张床睡着并不舒服,Shaw抓过枕头倚靠上去。她还可以在这间房里停留二十分钟,而此刻她不想离开。

***

一颗炸弹在Beirut被引爆,巨响后弹片四溅。Shaw在交火中被榴霰弹击中后默默地想,之前或许真该听Cole的。伤口并不算太糟糕,一块金属碎片嵌入了她的胁腹,无视Cole出于担心的反对,Shaw给自己处理了伤处缝好了裂口。要回纽约时Shaw坚持两人乘坐不同航班,不过倒不是出于安全考虑,她实在没有兴致再去听Cole多抱怨13个小时。

下飞机时已近凌晨三点,Shaw在飞机上没睡多久,身侧的伤口让她难以入眠,因此她也不觉得自己今晚能睡个好觉。死里逃生后她通常陷入一种异样的情绪里,她知道自己此时想要什么,而也有人愿意给予这些她需要的,只要有个合适的价钱。

快四点时Shaw回了现在住着的公寓,迅速换下了身上穿了几天的脏衣服,将工作用的手机扔在一边,她抓过来自己的另一部手机。敲出短信后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回复,这让她微微惊讶。似乎无论是谁在那端,都一直在等着Shaw的短信。

纽约确实是个不夜城,Shaw也知道一些在这个时间点还会开门做生意的地方,那种按小时出租房间的地方。她挑了一个有段时间没去的旅店。从不连续两次去一家店,不养成固定的模式,这是她的信条。但她接着有些头疼地意识到,她已经持续和同一个妓女,或者用Root的话说,和同一个 escort 保持关系几个月了。这如果不算自己某种固定喜好的话,Shaw真不知怎样才算了。

Shaw到目的地时看见Root已经在等着了,她穿着短裙和紧身皮夹克,正在破旧旅馆的前门入口处徘徊。她还能表现得更明显点儿吗,Shaw努力克制着自己翻白眼的欲望。

进了旅馆,Shaw给房间付了钱,一如既往,毕竟是她挑的地方。上楼时两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Shaw手里紧紧拽着钥匙。

某个时刻,Shaw忘记了这些。她忘记了这是一场交易,不加思考倾身吻了Root。但Root轻轻推开了她,Root眼里某种深沉的颜色提醒着Shaw她们在做什么,提醒着Shaw交易的内容。她不能在付款前就这样拿走产品,这只是一桩交易。

Shaw咬了咬唇,从钱包里找出一些钞票,在Root脱下了皮夹克后,Shaw数出了她应付的数值,将之递给Root。

“其实,”Root说,“价钱上涨了两成。”

Shaw愕然且怀疑地看着Root,但终究还是给了增加的钱。这看起来不像敲竹杠。Shaw也不是没有得到值得那些钱的东西,不止一次。

但Root接过钞票时唇角勾起的弧度激怒了Shaw,那笑容比其他任何事物更让Shaw恼火。那是一种觉得自己正在玩着某种游戏,而周遭人一无所知的得意。Shaw并非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她看着那种神情,思忖着它究竟代表何意。但是Shaw不会发问,永远不会。于是她忽视它,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身侧的伤口依然新鲜,流血未愈,白色的绷带简单地裹着皮肤,朴素且荒凉。Root的目光在那里停留了片刻,但也仅仅是短暂的片刻,再转回目光时Root又挂上了惯常的笑容。

“那今晚你想要什么?”Root问道。她已经以一种迅速而激烈的方式了解到了,那些渲染气氛的招式对Shaw没用。

Shaw耸耸肩,占据了主导地位,她知道Root会跟着她的节奏。毕竟这就是她付钱的原因,如果Shaw想要Root表现得顺从,Root就会表现得顺从。但Shaw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自己让Root掌控又或者绕开这些行为,Root会怎么做。这是另一个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多想的场景。

剧烈运动结束后,Shaw身体得到了满足,内心那片异常的空虚却依然无法得到填补。Root离开时Shaw咬着下唇极力控制自己想喊回Root的欲望。但即便她这么做了,她又能说什么?她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不知道这种要问Root问题的强烈渴望从何而来。那些感觉,陌生且危险。于是她干脆忽视它们,一如她面对近似于情感的东西时的惯常处理方式。

***

Cole正像只恼人的蜜蜂般在Shaw的耳旁喋喋不休,而她找不到办法从满脑子的嗡嗡声中解脱出来。Shaw真的有些烦了,善后并非这份工作中她喜欢的部分。Cole仍在唠叨他遇见的那个女孩儿,Shaw放空自己,让他的声音从耳道滑过。Shaw不在乎Cole的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但是表现得感兴趣些,让自己看起来在认真听他说话,是不会惹恼Cole的相对简单的方法。Shaw觉得他面对一堵墙时也能这样不管不顾的说个不停,而墙或许还能比她显得更感兴趣点儿。

刺耳的铃声打断Cole的那一刻真是让人愉悦。他抬头盯着Shaw,而Shaw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满眼发光带着要溢出的好奇看着自己。正在响的不是她加密的ISA工作手机,是她自己的手机。她只有在不执勤的极少数时间用它,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知道这个号码。她迅速接通了电话,从Cole身边走开。无论她要进行一场怎样的通话,她都不想让Cole听见。

“我想脱身,”Shaw还没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就听到Root这么说。

“什么?”Shaw有些感到惊吓。Root从来不会给她打电话,Shaw也不知如何处理这种进展。

“拜托,”Root几乎是以种恳求的语气说,“我需要—”

Root忽然停了下来,Shaw沉默着,试图从电话另一端找出一些声音,但什么也没有。通话线突然陷入死寂,Shaw无法解释自己胸腔间因此升起的一股紧张感。她忽视了那感受,相比起来,回去清理脚边的死人要容易得多。

***

她不该感到惊讶,她早就知道Root终究会找到她的住处,只是没有想到这事会发生地这么快。看到Root坐在地上,倚靠着她公寓的门,就像是个老朋友在等她回家一样,Shaw的怒火从腹中蹭蹭蹿起。Root听到她的动静后迅速站了起来,而Shaw之前对Root的所有愤怒,都在她看到Root脸上的淤青和唇上还在渗血的裂口的那一刻,转向了给Root这些伤的人。

“我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Root说。

Shaw考虑着告诉Root滚开,这才是明智合理的方式。但她没有这么做,取而代之的是,她问Root是如何找到自己住处的,听到答复后Shaw又恼火起来。

“我跟踪过你一次。”Root耸了耸肩。

Shaw对此没有回应,只是打开了公寓门,示意Root进来。Root跟在她后面,她的动作有些犹豫,像是感到自己并不属于这里。Shaw有些惊讶Root没有直接闯进来,她怀疑Root可能只是不知道如何破门而入。

“你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Shaw问道,小心地关上了门,反复检查锁好安全后,她才转过身来面对Root。

“我说过了,”Root说话的语气和平常相去甚远,“我想离开那里了。”

“哦?“Shaw审视着Root脸上的淤青,“现在怎么这么想了?”

Root转过目光看向一边,Shaw觉得自己在Root眼里看到了一丝恐惧。

“听着,”Shaw简洁地说,“不管你把自己卷入了什么麻烦……我都不需要它。”

Root的眼睛看着地面,唇间溢出了深重的吸气声。这幅模样让Shaw克制不住地想,她现在就像一只受伤的动物,而且迷失于莽莽荒野。

Shaw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自己身上翻出了大约五百美元,这是她的应急资金,方便随时跑路、贿赂打发某些人之类的。她把钱全部递给了Root。

“拿着,”她把钱推到了Root面前,“这些应该足够你离开这个城市一个人过阵子。”

Root小心翼翼地盯着Shaw,过了一会儿,用颤抖的手指接过了Shaw的钞票。

“谢谢,”Root轻声呢喃着。Shaw觉得这是她自Root口里听到的最真诚的一句话了。Root将钞票塞进衣袋里后,向前走了一步,拉进了和Shaw之间的距离。

Root的双唇温暖而湿润,Shaw还能尝到她伤口上的血。血腥味带来的感受击中了Shaw,想要Root的渴望如此强烈,不同于她们以往的任何一次会面。这样危险而炽热的欲念将Shaw推到了某种边缘地带,似乎稍不留神就会坠落,于是Shaw全力克制心神,推开Root并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必这么做,”Shaw的声音低沉且嘶哑,而Root眼里蓦然升起的愤怒又让她一惊。

“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你给我钱,”Root厉声打断了她,接着强调,“我仅仅是想和你上床。”

Shaw的双眼因为这话睁大了些,这和那通电话一样,是她们之间又一个新进展。危险感再次迫近,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寒毛直立了,就像是站在一台发电机旁边,而身遭的电火花已经点燃。

“你可以睡在沙发上,”忽视着身体里四窜的欲望和皮肤下难以定义的焦灼,Shaw说,“但我希望你明天能离开。”

Root微微点了点头,从Shaw身前退到到房间内那一片黑暗中。Shaw看不清她的轮廓,想象着那张脸上此刻会是怎样的神情,释然还是失望,抑或其他?但这又触及到危险领域了,这是不能跨越的雷池。Shaw抑制住从Root身边逃跑的冲动,踱步离开。回睡房前她还找了个枕头和一条毯子给Root,以此告诉自己她并没有躲避什么。

第二天早上她醒来时,阳光正穿过玻璃铺满房间,Root却已经不在了。

但是钱还好好的摆在咖啡桌上,一张张钞票整齐地叠在一起。Shaw不禁思考这意味着什么,Root是真的想摆脱这种日子么,还是已经回了那个让她遍体鳞伤、满脸淤青的人身旁?

又一次,Shaw告诉自己,这是危险领域,是不能跨越的雷池。然后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与之相关的任何事情。

***

Shaw不知道Root后来怎样了。没有她帮忙Root能成功逃离这儿么,又或者她已经回了皮条客那里?Shaw试着不去找出答案。她也没有为了身体的需求再去联系Root,当然更不想去找别人。她不想要更多的hot mess(注2)了。

并不是说Shaw起誓要过一种禁欲的生活,她只是觉得现在最好是这样。如果说她的情绪因此恶化了……她也决定忽略它。

幸好还有那些社保号码。工作让她忙碌的同时也成功阻止了之前那些在她脑海里翻腾的感觉,让她不再感受它们。

但她依然不明白那些感觉从何而来,又为什么在她心里安营扎寨。

Cole注意到了她的反常。

鉴于近来她对Cole说的每一句话都表现得相当不耐烦,他会发现这点并不让人惊讶,何况Shaw也没有表示出一点点要克制的意思。在任务之间的休息空当里,Cole都尽力控制自己不去回击Shaw。但在最近一个任务解决后Shaw又一次爆发时,他还是没忍住低声咕哝Shaw该去跟人来一发。

Shaw的脚步为此轻微停顿了下,不过她不觉得Cole注意到了。他没说错,Shaw确实需要解决生理欲望了。然后Shaw考虑了下Cole,选择他的话事情会很简单,不用解释自己的职业和行事方式,Cole明白这些并且能够接受,准确地说是大部分能够接受。

但她不会这么做。一次快捷的做爱只是为了缓解压力,而Cole不会明白这一点。她很了解Cole,他会感受到……别的东西,一些本不该充斥其中的高涨情绪。他会依恋上这些,事情会变得复杂,而Shaw素来十分严格地遵守着不吃窝边草这一准则。于是她无视体内翻腾的渴望,划掉了这个选项,回到纽约等待她的下一个号码。

***

但Shaw没有想到也不喜欢等着她的是找上门来的警察。

徽章在她面前一闪而过,有个声音在说“我是Carter探长”,但Shaw还在脑海里搜寻自己是否在哪犯了什么事留下了痕迹,完全没有去听面前的人在跟她说些什么。

“我需要你跟我去一趟停尸房。”这个警察说。

停尸房这个词迅速攫取了Shaw的注意力,她试着回想刚刚那场单向谈话里她错过了什么。警察用一种深表遗憾的目光看着她,但Shaw在那眼神里也看见了她对自己的一丝怀疑,然后警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们在一具无名女尸的手机上找到了你的号码,”警察说,“我需要你跟我走一趟去认尸。”

Shaw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十分怀疑NYPD仅凭一个号码就能追踪到她的加密手机。搬家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Shaw有种把她的东西一把火全部烧掉的冲动,免得又有什么人找上自己。

Shaw安静地跟着警察,在去停尸房的车上也没说一句话,但她能感觉到这个警察在小心地打量着自己。Shaw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管这个警察在调查什么,她都成了嫌疑人。想到自己真正犯过的其他谋杀罪,对此Shaw实在是很想嘲讽一番。

停尸房内冰冷而寂静,Shaw不想去知道为什么此刻它们也是能形容她心情的最好词语。警察拉开了床单,让下面的尸体露出来。

Shaw凝视着床单下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双手插在衣袋里,看着那些淤青和割伤,在异常苍白的皮肤上它们显得无比夺目,丑陋狰狞。Shaw没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你认识她吗?”警察温和地问。

Shaw没有立刻回答。压迫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汇集于她的心脏。她不相信自己现在开口不会泄漏出什么,不相信这满室的重压不会让她的声音颤裂。

“不认识。”Shaw撒了个谎,离开了停尸房。

纽约阳光普照,室外明亮耀眼,高悬于空的太阳送来温暖的光线。但Root还躺在那里,僵硬地躺在那冰冷阴暗的停尸房里。Shaw恨这个对比。事情不应该是这样,这个城市怎么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让一切照常?

她想把整个城市烧为灰烬。

***

Cole打来电话并发了个新的号码,加入这个组织拿到这份工作后的第一次,Shaw无视了它。

她现在有另一个工作。另一个使命。

Shaw没花多少时间就追踪到了那些人的地址,事实上,追踪他们的过程简单得荒谬,简直让她想大笑。而她如果真的能笑出来,她怀疑自己会歇斯底里地连着笑几天。而她如果真的能放任情绪自由流淌,她怀疑那大笑会无法控制地变成啜泣。但是Shaw不会笑,不会哭,不会有感觉。她只会冷酷地复仇,将痛苦加之于那些应受此罚的人身上。

因为Root不该遭受这一切。她不该被困在那样一种她不想要的生活里。她不该冰冷而孤独地死去。

“你他妈是谁?”

Shaw倾向于认为这个人是这家妓院的老板,他滔滔不绝的发号施令,看起来像是这里控场的。他身上的衣服熨烫得很平整,手指甲也很干净,Shaw知道他不是那种会让自己手脏的人。但Shaw想着这个人是否也在那里,站在一边下命令,看着他的手下殴打Root,看着她的鲜血四处流淌,看着她的身体再也无法动弹。

“一个不满的客人”,Shaw说着将子弹射入了他的内脏。她瞄得很准,避开了主动脉。她想要他一点点地流血,想要他一直挣扎到再也动不了,想要他在痛苦中死去。

Shaw的左边有人袭击过来,她迅速转身射中了来人的胸口。她射倒了所有人,射出的子弹已经多到她记不清了。她无视着自己的盛怒,她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除了这些人身上鲜红的血,还有Root脸上那一块块狰狞的旧痕新伤。

解决在场的所有人后,她将注意力转回那个头目身上。他惊恐地看着Shaw,双手徒劳地阻止着伤口处不断涌出的鲜血。他看起来还很疑惑,像是不知道自己他妈的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必要杀了她。”Shaw的声音冷酷而陌生,这和平常判若两人的声音让她自己都不安。

面前这个人脸上的疑惑加深了一些,但它很快就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嚣张且得意的笑容,这让Shaw想用拳头将那表情抹掉。她也确实这么做了,手撞上对方牙齿,皮肤擦裂流血的那一刻让Shaw享受。

这个皮条客吐出了嘴里的血,他没有再笑,但是眼里却闪着兴奋,“你就是那个常客,对吗?”

Shaw没有退缩,但是常客这个词猛烈地撞击到了她,提醒着她过去持续的行为是多么愚蠢。

“你是那个把逃跑的念头埋进她脑子里的人,”他冷冷地说。

“是啊,”Shaw举起了她的枪,“我是。”

她对着他的双眼间射出了子弹,看着脑髓和血液从他的后脑喷出,溅上身后的墙。

然后她将这里烧成了灰烬。

***

 “你去哪里了?”Cole一看见她就傲慢地问。

“处理一些事。”无视他的语调,Shaw从他那里抓过文件开始看他们最新号码的信息。

 

“处理哪种事?”Cole继续盘问。

“私事。”她粗暴地说,希望他赶紧停下来。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私事了?”

Shaw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私事这类东西并不属于她,那是Shaw不允许自己走进的雷池。但是它发生了,Shaw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发生。而世间有那么多人,Shaw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发生在自己和她之间,和Root之间。

她愿意相信现在它已经结束了。

但她有时会做梦。

在梦里事情有所不同。她梦见Root离开了那里,或者从未陷进去。她梦见她们两个都过着另一种生活,没有蔓延的血迹和尸体,也不会随时警觉地醒来。有时候她还会梦见自己变得不一样了,变得能感受到并掌控那些在体内徘徊的感觉,而它们像是要填满她醒来的每一秒。

她梦见Root在那个早晨没有离开,没有走向这个像是要吞噬全部自己的结局。

Shaw不允许自己沉湎在那些梦境里。

毕竟,那本是危险领域,是不能跨越的雷池。

---------------下章---------------

Root第一次杀人是在她14岁那年,那时她还是SamanthaGroves。她并没有亲自动手,而是精心策划了这一事件的发生。此时回忆起这件事,Root在脑内想象着那个男人的心率因恐惧而急剧上升、最后又归于沉寂的画面,她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他的死亡没有让Root感到懊悔与内疚,他为所犯罪行得到的惩罚也没有给Root带来欣慰与解脱。她就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不过有时她确实会觉得后悔。她悼念着她逝去的往昔生活,它造就了今日的Root。

皆因她没有更谨慎一些。

他们最终找到了她,尽管她并不是他们想要的那个女孩,他们还是带走了她。这是一种惩罚,还是一种替代,Root并不清楚,这些年来也从没弄明白过。而多年之后的现在,她已经明白了无论是上述哪种情况,都没有什么意义。她是谁,她是做什么的,这些就已经构成了全部的她,而沉湎在过去中无助于逃离这个现实。

她已经失去了年岁的概念,想不起来自己在这一行做了多久,遗忘毕竟比牢记要简单。但对于获取他们的信任来说,这个时间已经足够久了。他们因此给了她一定程度的自由。但是她知道这并不真实,这只是一个谎言,一个幻象。她知道总有人在盯着她。但也正是这个幻象,可以让她欺骗自己,假装一切尽在她掌控之中。

Vic,她的皮条客,他们众人之一(初见时他也不过十来岁),他让Root自己去猎取目标。只要能带来钱,他并不在乎Root是跟谁做生意。也正是这一点,给了Root一种自由的幻觉,让她认为至少在这件事上她还可以选择,这有时也是支撑Root在黑暗中继续行走的动力。

关于这个幻觉Root还喜欢的一点是,她因此可以保持挑剔的口味。对于她现在的生活来说,依然守着一套吹毛求疵的标准,也实在是很讽刺。Root为此多次在曼哈顿的高端酒吧之间流连,而其中一间酒吧又让她特别乐于去冒险。它位于高档城区和邋遢旧市的交界线上,室内满座都是想要寻找Root这种刺激的富人。但Root是十分讲究的人,跨入酒吧后她便无视了大部分的选项,目光逡巡在剩下的可能性上。她在心里排除了那些已婚人士,他们手指上太阳晒后黑白不均的肤色引人注目,而那里本该戴着戒指。这些人太麻烦,又容易临阵退缩,Root不愿冒险。

当Root的目光停留在吧台上时,眼前所见让她勾起了唇角。一个女人单独坐在那儿,守着一支啤酒,绷着脸面对这里其他所有人。她有着一头黑发,和一双比乌发的颜色更加深沉的眼睛。

在这一行里消耗掉自己大部分人生光阴后,Root已经可以很好地识人了。从这个女人目光徘徊和停留的方式里,Root可以看出她在为今晚找点活动。而那眼神又告诉Root,她刚好和自己一样挑剔。

Root保持在这个女人的右侧,在她视线死角里溜向吧台。男侍者向她投来一个熟悉的不满眼神,他并不喜欢Root,但只要交易没摆在他面前,他就还能忍受Root占据他的吧台。Root对他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法表示欣赏,在知道后面暗室里开设的非法赌局之后,她也不再担心他会突然打电话喊来警察。只要Root没有赶走他的客人,他大部分时间都忽视她的存在。

Root倾身靠近这个女人身侧,用一种诱哄的语气在她耳旁低声说:“给我买杯酒。”女人没有丝毫被惊扰的征兆,也没有要躲避的意思。她转头面向Root,脸上神情从皱眉变成了怒目而视。

“我又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她问。

Root耸了耸肩,“因为我觉得你在寻找一段好时光,而我绝对可以帮你找到它。”

这个女人上下打量着Root,将她今晚穿的这件性感红裙尽收眼底,目光相遇时Root嘴角处又挂上了一抹打趣的笑容。

“我很怀疑。”女人带着怒气低声说着,然后转回身喝完了剩下的酒。

Root不太清楚是什么让她失了魅力,不过她相当确定这个女人那方面的口味有些古怪。而Root招摇的裙子却是暗示了自己对繁复直花边的爱好。今天真该穿皮衣,Root这么想。

“是我就不会那么肯定。”Root放低了声音,沙哑着说。侍应生觉得Root有些过分了,看向她的眼神更不满了些。不过这个女人正凝视着Root,试图保持向上的目光稳固的同时喉咙也重重吞咽着。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却也很冷,Root出来后冷得颤抖时又一次希望今晚穿的是皮衣,不过这回是为了别的原因了。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盒烟,点燃了其中一支。她自己并不抽烟,带着烟是以防某个客人会找她要。大部分客人都会这么做,尽管他们和她一样不抽烟。他们似乎觉得既然已经堕落到了这个地步,就要将这些事儿干得全一些。而Root抽烟,是为了在这里多逗留一会儿。

正如她所想,没过多久那个女人就跟着她走了出来。Root提供了一支香烟,却收到了一个怒视。

“我不抽烟。”

Root耸耸肩,吸了一大口烟。烟雾熏烤肺叶时她几乎要窒息了,但还是努力压制着不发出咳嗽声。

“显然你也不抽烟。”这个女人挑眉看着Root,又加了一句。Root愉悦地看到她褪去了脸上漠然强硬的表情,开始觉得或许自己能化掉这人身周的坚冰,给自己带来一些机会赢得她好感。

Root把手中未点燃的香烟扔到了一边。

“听着,”这个女人用种类似担忧的语气说,“我有特别的口味。”

Root耸了耸肩,“我对一切都做好了准备,只要有个合适的价钱。”她加上后一句话,消遣似的看着这个女人领悟到这句话的含义。

“你是个妓女?”她难以置信地说。

这个词总是刺痛Root让她畏缩,“事实上,是professional escort。”

这个女人哼了一声,“都一样。”

但Root不这么认为。妓女们在寒风中站在街角招揽生意,然后在嫖客的车子后座里和他们完事。而Root在酒吧里挑选客人,之后通常会去便宜宾馆。这对于Root来说是个显著的差别。假装这是某种专业,扮演着某种角色,似乎这样它就不算一回事儿了。

“如果你是对我来自哪里感到不安,”Root说,“我很注意个人卫生。我很干净。”

她让脸上浮现出一种性感撩人的表情,过去有无数的客人为此神魂颠倒。但现在她无法把调笑的意味剔除其中,这个女人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的暴躁乖戾让Root抽离了她自认为的专业行为。

“考虑到你跟污秽下流的人,甚至更肮脏的人一起工作,”这个女人反驳道,“我十分怀疑这一点。”

Root嘲弄地勾起了唇角,“难道你不是?”

“我还没有付钱给你做什么事,”女人这么说着,但是,她的话后面无疑还徘徊着一个未说出口的“但是”。

“但是你正在考虑,”Root猜测着说,“所以是什么让你这么犹豫?”

“没兴趣。”她冷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

Root不会每夜去同一个地方,但某些喜欢的地方会让她回头,那个私设非法赌场的酒吧就是其中之一。她很喜欢那里的装饰,它们在某种程度上让她想起了家,在一切变得如此糟糕之前的地方。

今晚有人请她喝一杯,在这个穿着昂贵西装的男人意识到Root是什么人,而他刚刚又提供了什么之前,她点了一些香甜浓烈的酒。Root小口啜饮着,让酒的辛辣持续得更久些。她不常喝酒,Vic不喜欢他的姑娘们喝酒,但是那个有关自由的幻觉告诉她,她能掌控这个局面,而一杯酒不算什么。

今晚这里很安静,Root开始觉得她或许要连着三天晚上空手回去了。这很让人不安,这么继续下去她只会惹恼Vic,而那将是她争取到的自由假象的终结。

于是她戴上了自己最完美的假笑,搜寻着酒吧里独身且醉得厉害的人,找机会和他们聊上天。这是个游戏,她提醒着自己,仅仅是个游戏。而这个游戏中她一向稳操胜券。

她钓上的这个人已经醉得每个音节发出来都是含糊的,说话间口里全是酒精的臭气。喝到了这个程度,Root说什么他都会听从,她也知道直接掏空他的钱包却不必做什么将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差不多只会烂醉如泥地瘫倒在身下的平地上。

但是他们还没做到那一步,他们甚至没有走出酒吧。风声呼啸而来,Root的头发在某个人推门进来时被微微吹散了些。那个人朝她的方向走来,又轻微停顿了下,有些失神地看着她潜在的客人。

Root好奇地挑了挑眉,身旁的醉鬼则张着嘴巴困惑的看着。Root嘴上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整个晚上第一次,她真诚地笑了。

是几周前的那个女人。那个粗暴地把Root留在寒风中的女人。她左眼处有道严重的割伤,而她扶着身侧的样子又像是断了几根肋骨。这加剧了Root的好奇心。但是Root没有出言发问,这不是她该做的一部分。取而代之的是,她斜倚回她的椅子,指尖在几乎空了的杯子边缘慢慢打转。

 “听着,交易是这样,”女人嘶嘶地吸气,声音低沉,“我有特殊的需要,在我出声前你不能说话,我们也不去任何需要ID和信用卡的地方。”

Root在心里考虑了下,这个烂醉的家伙处理起来会容易些,省时省力,几乎可以节约一个晚上。但Root的兴趣已经被这个女人奇异地点燃了,并以燎原之势蔓延。她的眸色深沉,某种黑暗的迹象隐藏其中,但它与那些因为性交易而产生的羞耻感无关。它关乎暴力和无情。而那是Root也能在自己身上见到的,她也希望自己看不见它。正是它从一开始将Root拖入了这一片困境之中。

 “难道你不想先谈谈价格吗?”Root甜甜地笑着,将那片黑暗隐藏起来,展示出她的超然无谓作为护盾。

***

Root没想过会再见到她,但她确实出现了。钞票在她们指尖流转,Root让她回头找上了自己,两次。她当然不是想为此计分,只是这也不是Root平常会做的事。Root不见客人第二面,过去的经历已然教会她那会造成多大的混乱。他们中有些人太容易动感情,如果不是这本身就如此荒谬滑稽,Root甚至会觉得有些甜蜜。

但不包括这一次,不包括她。Root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看起来不像其他客人,不像其他人。Root也知道她不会把她们之间的关系理解为其他事情,这或许就是Root在第四次见面后给了她自己电话号码原因。这也终结了她低效的搜索,之后她就不必总是一家家酒吧找下来,像是Root是全城唯一的escort。

她挑起了一边眉毛作为回应,但在赤身躺在廉价旅馆的旧床上、高潮后的愉悦感尚未从她脸上褪去的此时,这个效果有些被毁的感觉。

 “Sam。”她最后说道。

“什、什么?”Root有些僵硬地说。

“你可以叫我Sam。”

Root轻笑起来,这又是那为数不多的真诚笑容之一。她说话的语调告诉Root,这并非是为了摆脱Root保持匿名身份而随口编造的谎言。这个名字是真实的,或许是什么的简写,但带着真实的意味。

 “好的,Sam~”Root的尾音在空气中荡出甜腻的气息,然后她穿上最后一件衣服,“后会有期。”

Root知道会有下一次,她十分确定这一点。

***

 “你不应该检查下它么?”

一条深长的切口从Sam的肚脐斜伸到腰侧上方,伤势严重,Sam却像是刚刚才注意到一样朝它瞥了一眼。

“没事。”她耸了耸肩,催促着Root继续脱衣服。

但是Root犹豫了下,轻声说:“你现在成医生了?”她虽然不是医生,但这些年也见了足够多的伤口,大部分还在她自己身上。它们也让她知道抓伤和需要专业护理的伤情之间的区别,而急救包里能找到的东西显然不能处理这个伤口。

“事实上,”Sam说,“曾经是。”

Root的手指动作停了下来。这是Sam第一次提到有关自己生活的事情,而Root也没有预料到这个答案。想着她见过的遍布Sam身体的伤口数量,和一些她确信是子弹造成的伤情,她原本以为那会是更刺激些的职业。Root怀疑Sam或许在撒谎,但Sam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的语气告诉Root事实并非如她所想那般。Sam过去或许是个医生,但那绝对不是她现在的工作了。

疑问溜到了Root的舌尖,但她勒紧了冲动的缰绳。毕竟,她们约定了不做交谈。某些晚上,她们甚至不说一句话。

这一次,在Sam彻底满足后,Root收起钞票,像往常一样先离开了。但她没有回家,而是潜在街对面的阴影下,等着Sam从旅馆里出来。大约十分钟后,Sam出现了,脸上仍带着潮红,而且不像是夜晚冷空气引起的。Root跟着她,保持了一段距离。Root不知道Sam是发现自己被跟踪了,还是仅仅本身就很多疑,她十分确定自己跟着Sam绕了好几个圈子。

最后,她们走到了市中心的某处,在经过几个地铁站后,Sam停在了某栋公寓楼前,拿出一串钥匙开门走了进去。Root在外面静静等待着。终于,有人从里面出来,她迅速冲上去抓住了即将关上的门。在大厅里Root盯着一排信箱,不确定自己在找什么。直到Root看见了它,一个一定属于她的名字。

Sameen Shaw.

Root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名字填满了她心底某处。当回去后Vic找她要钱时,她的情绪开始有些不稳定了,她变得异常的鲁莽轻率。一个尖酸的回应在她能阻止自己之前迅速出口了,然后Vic朝她的脸挥拳过来,他戴着的戒指深深地刺入了Root脸颊,割破了她的皮肤。

伤口剧烈地刺痛着。这本是一个警告,一个告诉她收起挑衅心理的信息。但Root想到了Sam和Sam身上那深长严重的裂口,于是她无视了自己脸上的剧痛。

***

 “你想过摆脱这种生活吗?”

Root的身体因为这意料之外的问题而僵硬住了。这不是一个她能有答案的问题,因为那答案太让人痛苦,她甚至不愿意去思考它。于是她抛出了一个防备的笑容,似乎那就是她的护盾。

 “你觉得你是第一个这样问我的嫖客?”

Sam不是第一个这么问的人,但她是第一个让Root真正考虑这个问题的人。

恼怒在Sam脸上一闪而过,她又换上了平常那副漠然冷淡的神情。Root其实更喜欢她高潮后的样子,在那里能看到某种纯真,像是Sam允许自己在那一刻摘下这些面具。Root好奇Sam是为什么而生气,懊恼于自己首先提出了问题,还是不满Root没有给出直接的答案?

“不管怎样,你为什么这么问?”Root问道,怀疑Sam竟然会关心这点。

“你很聪明,”Sam耸了耸肩,“只要你愿意,你大可改变这种境地。”

 “但我不愿意,”Root绷紧了声线,试着让怒气显露出来。她怎么敢这样?她怎么敢装作自己了解她这该死的生活?“我很擅长我现在所做的。”

Sam看着她,像是觉得她说的是对的。这目光让Root有些自满,但同时也有些悲伤。

 “不用为我担心,Sam,”Root语调轻快地说,尽管她心情并不轻快,“我能照顾好自己。”

毕竟,她已经熬过了这么久了。

***

Root的手机响了,但Vic在她能有所动作前就把手机抢了过去。

“这个该死的Sam是谁?”他的声音满是怀疑。

“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常客,”Root答到,手伸向电话。Vic比她高一英尺,而现在电话正被他举着高过她伸手能触到的范围。

“你什么时候开始接常客了?”Vic问道。

Root耸了耸肩,试着回想自己究竟有没有和他提过Sam。她想不起来了,不过即便她真的提到过,那也不是用名字提到的,而这大概就是让Vic发怒的原因。

 “提高你的价钱。”Vic说着交还了她的手机。Root接过它,看了看Sam发过来的短信。但Vic已经替她回复了。这让她异常恼火,似乎他亵渎了某种珍贵的东西,一片仅属于她而他本无权靠近的领地。

“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我这么说了。”Vic厉声说道,他紧紧抓着她的前臂,指甲嵌入了她的皮肤。她控制不住地倒抽了一口气,确信那里一定会留下淤青。Vic笑了,笑容危险且残酷,那是要将她拽回她应处位置的信号。她从前见过这样的表情,也知道强行违逆他的后果。

 “好吧,行。”她的声音里包含了轻微的讥讽,在她与Vic之间这之前从未发生过。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最近变得如此勇敢,充满挑衅。但Vic感受到了这一点,抓着她的手更紧了。

 “上涨五成。”他说道。

Root觉得这有些不可理喻,但她没有对他说出来。而当她到了Sam面前时,却发现自己只能将价格提高两成。

但她仍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做。

***

每当Vic带新的女孩儿回来时,Root总是想办法躲得远远的。

她们之中,一些人是因毒品或赌博成瘾而欠下了Vic和他朋友的人情,一些人则是只能在跟着Vic混和被人收尸中二选一。

但还有一些人……她们让Root感到心碎。

她们并不是瘾君子,或者是盲目地来到纽约想挤进上流社会的白痴,对那种人Root不屑一顾。

她们是孩子。

她们的面孔如此稚嫩,又无比惊惶,Root仿佛看见了自己来纽约最初几个月时的样子。

通常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忽视这些,她们一般也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就会被送到Root根本不愿想象的某些地方去。但是Vic要求她今晚留在这里,紧跟在他身边。这不禁让Root怀疑他其实是在传达某个信号,他其实是想惩罚她。

不过Root素来擅长无视一些她不想处理的事情,她强迫自己保持中立,挂上漠不关心的表情。这做起来很简单。但当Root听见有人在低声地啜泣,而Vic又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到那人脸上,继而痛苦的尖叫传播过来后,保持冷漠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低声呵斥那个女孩闭嘴,她没有照做,于是她得到了Vic更狠的殴打作为奖赏。Root目光转向一边,尽力想着其他事情,装作自己对此毫不在意。

***

这些年来Root在冷漠方面学得很好,她不在乎其他人。但是最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开始想弄明白某些事情。关于她自身和其他人,一些问题在她脑海里成形。她思考着,她究竟是为什么要在这一滩泥泞中挣扎。她也发现自己时常想到Sam,想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她在逃避着什么,又是什么人给了她一身伤痕。

而有时候,在接连几周没有Sam的消息后,她甚至会担忧。她害怕这一次的子弹会射向致命的地方。

Root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常客,与Sam多见几次面意味着她可以少花点时间和其他人周旋。但她不确定自己相信了这个说辞,她甚至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情绪一旦开始滋长,她就再也不能使它停止下来。这种关心人的能力像个不期而至的幽灵般,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你既看不见行踪也听不见动静,直到它穿过你的身体,引起你一阵颤栗。她试着去忽略它,试着将它赶出去,让它在身外腐烂而不再来打扰自己。但它没有停息,它潜伏在漫漫长夜的黑暗中,将隔壁那些无辜孩子的轻声啜泣送入Root心里。

而Root无法从那些声音里解脱出来,它们拍打着她的耳蜗,像海浪般越来越大,最终迫使Root起身离开了床。

是之前的那个女孩儿,Vic留下的印记尚未褪散,淤青突兀丑陋地在她脸上蔓延。当她意识到这里不止她一个人时,她立刻停止了哭泣,退回到角落的阴影里,紧紧蜷缩成一团。

尽管Root已经来了这里,她并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个女孩充满期待的望着她,眼睛里的恐惧在逐渐消散。但Root无法给她什么保证,这让Root仓皇撤离了那里。她不喜欢对方将信任施加于自己身上,它太沉重,沉重得像是要压垮她,像是要将她埋进地心深处。于是她想方设法躲开那个女孩儿,直到避无可避。

***

Vic正大发雷霆,Root不知道原因,不过她很庆幸这个原因并非自己。她从前见过这样的Vic,也知道这时候惹到他的后果会多么让人痛苦,于是Root站的远远地确保自己不会碍事。

但那个女孩儿就没这么幸运了。

Root无法移开目光,那里有一种病态的吸引力。就像是路边发生了一场车祸,然后所有的车辆都开始减速,以便经过时自己能好好看一眼事发现场。

Root无法看向一边,也无法停止怀疑这个女孩儿是否能熬过来,是否能从Vic的拳打脚踢中解脱出来。

Vic最终停了下来,Root不能确定是因为他累了,还是因为她毫不还手的反应让他兴味索然。他由着她躺在地上,转身离开了这里。她的呼吸十分破碎,似乎它需要努力挣扎才能完成,而非一具身体能自然掌控的机理。

某些东西让Root觉得她必须做些什么,或许就是前些晚上迫使她走进这个女孩房间的同一样事物。不管它是什么,此刻Root都被诱导着走向了那个女孩儿,Root将她抱在怀中回到了她的卧室。Root尽可能地清理她的伤口,然后翻找出了一个冰袋,却不知该敷在众多伤口的哪一处。最后女孩替Root做了决定,她拿过冰袋贴在了自己脸上。Root注意到那里已经开始严重肿胀了。

 “你叫什么名字?”Root问道。

“Goldie.”

 “你的真名,”Root说,“不是接客的名字。”她不认为这个会是女孩替自己挑的名字。在这一点上Root其实还得到了一些尊重,他们让她给自己取名。这让Root之后每一天都感到一丝愉悦,因为Vic从来不知道Root这个名字的真实含义。他不知道它连接着她的过去,指向了另一种她没能拥有的未来。

那个女孩儿不再出声。Root心想,很好,你开始学会生存了。

恐惧已经从她的眼里消失殆尽,但同样无影无踪的,还有Root之前在那里看见的信任。

如今她能见到的,只有满脸的冷漠,这与Root面对镜子时所见的景象别无二致。

这让Root恐慌,而且远远超过了Root愿意承认的程度。

那种漠然的神色在女孩儿脸上停留了几周,Root知道她在封闭自己的内心,用冷漠无谓来建筑一道护墙以供自己藏身其中。Root知道是因为,她过去也是这么做的。

她也知道,一旦它开始崩裂,后果会是什么。

***

Root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Sam成了自己唯一的客人。她想Vic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她上交的钱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她动用了自己秘密藏匿的应急基金,那是她一点一点地偷来的,而现在她又不得不一点一点地挥霍掉。正是那些可悲的小额钞票,让她对电脑涌起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渴望。因为她若能有一台电脑,她就有了一切。但Vic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从不敢让Root靠近电脑,即便偶尔答应了Root的请求,无论她要用电脑做什么,他都不敢放她离开自己视线之外。她试着不去担心应急基金已经用去了多少,不去考虑它还能支撑自己掩饰多久她没有再工作这一事实。

但每当她认真考虑工作时,当她步入新的酒吧展开冒险时,一想到要和那些下流的男人在一起,她就觉得如坠冰窟寒冷彻骨。但和Sam在一起时她没有这种感觉,从来不会有这种感觉。在Sam身边时,Root觉得自己似乎能随心所欲。有些晚上,她甚至要提醒自己,在温存结束时不要忘记拿走钱。

但直到现在她如此绝望地需要钱时,她才意识到,以为自己可以继续这样混下去的想法是多么愚蠢。

是那个女孩最终做到了这一点,是她唤回了Root对过往自我的记忆。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绷紧到极致了一触即断的细绳。

Root真不敢相信,过了这么久,她才走到这一步。

不过回想起来,从前她也没有找到过逃跑的理由。但Sam问过她。这接着又提醒了Root,自己已经三周没有见到Sam了,她试着不去想这件事。

她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惹怒了Vic,她甚至能在他眼里找出杀意。但Root知道,那个女孩自来到这里后就极易被当成目标,这一次在她瘫倒在Vic脚边无法动弹之前,他的拳头绝对不会停止挥动。

这很愚蠢,去救一个她甚至说不上认识的女孩而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Root知道这很愚蠢。但她还没来得细细思考,就发觉自己已经走向Vic挡下了他的拳脚,接着就觉得自己脸上皮肤就像是撕裂了一样,牙齿也磕破了嘴唇,火辣辣地疼。

最后Vic终于冷静下来走开了。Root把她剩余的现金塞进口袋和手机放一起,她对着那个女孩,竖起了一根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对方保持安静。

女孩疑惑地看着她,一言不发,她们逃跑时她仍紧紧抓着Root的手。Root不知道她们要去哪里,只觉得她们必须走得越远越好,但她也知道她们不可能一直这么跑下去。这时候她想起了衣袋里的手机,于是她轻轻捏了捏女孩的手示意停下来。地平线上天光乍破,这个城市正在苏醒,Root拨出了一个她从未拨过的号码。这不是她们之间交易的一部分,Root从来不会主动联系Sam,总是Sam给她打电话,拨号成功后Root也不指望电话那边会传来回应。

Root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关于自己又说明了什么。当她需要帮助时,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找警察,而是给Sam打电话,给这个嫖客打电话(because let’s face it, that's what she is/让我们面对现实吧,她就是嫖客)。这种直觉以某种方式深深地影响到了她,有什么东西越过了她的防御之墙,转变成了一种Root从未索求或允许过的事物。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Root几乎要跳了起来。“我想脱身离开,”她脱口而出,说的却不是她最渴望的「我需要你」。

“什么?”Sam听起来很困惑,声音又十分渺远。

 “拜托,我需要——”Root匆匆说着时注意到女孩儿睁大了眼睛,然后她停了下来,她所听见的声响已经告诉了她女孩在害怕什么。一辆车在她们所在的小巷另一端尽头停下,她听见Vic在大声叫嚷着她们俩的名字。Root迅速挂了电话,抓着女孩的手臂朝小巷另一端算得上繁华的大街跑去。

时候还很早,视野所及没有一辆计程车。但一辆巴士在远处的车站停了下来,Root拽着女孩朝那个方向跑去,越过她的肩膀朝后望了望,Vic还没有追上来,但Root知道他迟早会找到她们。街边的路人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脸,她无视了他们,心下想着自己现在究竟看起来有多糟糕。

Root把她所有的钞票都塞到女孩手里,催促她上车,并叮嘱她在确认安全前不要下车,下车后要直接去警察局(Root自己从不敢去那儿),告诉她从这脱身后的一切该做的事情。那孩子没有表示反对,她上车后一直用种期待的目光看着Root,似乎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走。但Root没有这么做。Root知道如果自己也走了,Vic对她们的追捕将会永不停歇。她仅仅希望自己争取到了足够时间,能让这个孩子到安全地带。

Vic还没有找到自己,Root不确定这是怎么回事。以防万一,她在街上徘徊了几个钟头,不过仍然没有Vic或其他让Root畏惧了数年的任何人的迹象。她不敢回去,但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停留。或许该耍点小花招赚一笔钱好应付宾馆一夜费用,但这个念头让她觉得恶心。不过这也给了她一个主意,当下她就十分确定地朝另一个方向迈开了步伐。

Root到那所公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又一次潜伏在公寓楼外,等待着某个居民出来,以便自己溜进去。她记得那个邮箱上的名字,顺着它找到了房号。Root的敲门声停息后没有得到回应,她想起来之前电话里Sam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十分遥远,就像在千里之外。但她不确定这是否只是源于她对Sam生活了解过少而产生的想象。

或许这其实只是另一种距离,它横亘在她们之间,任何一方都无法看见也无法言明,因为她们都太不寻常,太过残缺。

脸上的伤开始刺痛,Root靠着墙滑向地板。她忍着不去触碰伤口,极力克制着想检查它们的冲动,像是自己能以某种方式修复好它们一样。她不知道她在那坐了多久,等了多久。身边的人来来往往,Root一概无视,不去在意他们好奇和怀疑的目光。

Root在看见Sam之前就听见了她,但Sam的脚步很轻,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Root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Root迅速站了起来,Sam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愤怒,它消失得很快,让Root意识到自己脸上的伤情。她确定自己看见了一丝怜悯,她不喜欢它。

 “我不知道还有哪里可去,”Root解释道,有些放松地看到Sam脸上的怜悯被恼怒所取代。

“你怎么找到我住处的?”Sam问着,从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向门口走去。

 “我跟踪过你一次,”Root故作随意地说。她希望Sam的恼怒能再猛烈些,它也确实全面升级了,不过Root十分确定那不是针对她的。这让她觉得自己伤口越发糟糕了,接着Sam催促着她进了房间。门关上后Root感到安全多了,是这么久以来最安心的一次。她不知道是因为这所公寓,还是因为Sam。

Sam,尽管各种严重的伤口总是出现在这个人身上,这个人到底做什么也是模糊不清,但是Root十分确定Sam对她不错,Sam绝对不会像Vic一样不假思索地伤害自己。

Sam问她发生了什么,目光研究着她脸上的伤。Root考虑着告诉她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她在此之前,当她还是Samantha Groves时的人生。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她想起来她们约定不做交谈,她们不讨论彼此的生活。这是交易的一部分。

 “我说过了,”Root说着,意识到来这里是个错误的决定。“我想离开那里了。”

 “哦?”Sam说道,Root头微微偏向一边,她不能承受Sam看她的目光,“现在怎么这么想了?”

Root没有再说什么。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能抹去Sam的那种眼神。

 “听着,”Sam绷紧了声线,“不管你把自己卷入了什么麻烦……我都不需要它。”

Sam的话甩过来,就像是狠狠揍了她肚子一拳。她知道,她知道她是个傻瓜才会来这里,才会认为Sam会在意她。她确实没有给Sam一个如此做的理由,她没有理由可以给任何人。她不是会被旁人在意的类型,不过她也从来没在意过别人。

但是现在……现在她在乎,但Sam却不在乎她,这一事实让她痛苦。

Sam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Root仍低着头。她不想知道Sam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恼火、怜悯……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看见它。

“拿着”,Sam说。

Root花了点时间才弄明白她指的是什么。然后她看见了那些钞票,几乎推到了她鼻子下。“这些应该够你离开这里生活一段时间。”

Root不知道这是否还隐含了别的意思,是否也是Sam试图迅速摆脱她的方式。但Root的手已经接过了那一卷钞票。这几乎成了条件反应,她太习惯从Sam那里接过钱了。但这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做时觉得恶心,她无法控制手的颤抖。

 “谢谢,”Root低声呢喃,然后她意识到她这么说是真心的,她是真的感激Sam所提供的一切帮助,即便是这样的方式。

她把钱塞进衣袋里,不加思考地向Sam靠近了一步,倾身吻住了Sam的唇。Root不会吻她的顾客,但Sam永远是例外。她仍然不记得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怎样发生的,只知道它就是这么发生了。不过这一次……这一次感觉有些不一样,这个吻很真实。

但一只手抵住了Root的肩膀,推开了她并中断了这个吻。

“你不必这么做,”Sam说,她的脸有些泛红,Root之前也见过这样的她,在她的欲望升起之时。但这并不能阻止Root的愤怒,对Sam生气很容易,但她却只能对自己生气。事情本不该仅仅是这样,她不该仅仅是这样。

 “我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你给我钱,”Root粗暴地说,她开始厌恶自己,厌恶着自己整个人生,“我这么做仅仅是因为想和你上床。”

但就这一点也已经是想要太多了。Root往常不是会这么做的人,她不需要普通人的那些感情。普通从来都不是她需要的,但是现在……她已经无法考虑其他的事情,考虑脱身或者其他。Sam是她现在唯一想要的。

世间有那么多人,Root不知道为什么偏偏是她。Sam是她所遇见的人里最封闭、最顽固、最暴躁的一个。她和大多数人不一样,或许这就是Root沉沦的原因。她深陷于那点与众不同中,深陷在那片她同样能在自己身上看见的黑暗中。

但是她错了,她以为Sam会待她更特别一些,而不只是一桩交易,不只是可以在得到所需后没有任何烦恼地离开的简单生意。

Root没有料到Sam会提供沙发,也毫不惊讶于Sam说要她明早离开时的冷漠语气。那种冷淡似乎全面包围了她,渗入了她的肌肤,这让Root不由地往房间里后退。她想摆脱这种寒冷,想从Sam身边逃开。

但是她不能,即使是在Sam消失在她的起居室关上房门之后,Root仍然希望能有什么地方好让自己躲藏起来。

但是她没有,衣袋里的钞票沉重得让她颤栗,就像是Sam在付钱给她,让她离开,从Sam的生活中离开。

Root失魂落魄地数了数钱,数目足够她离开这里,逃到Vic找不到的地方去。但是她不知道她该去往何方,她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过她确实有股不可遏制的渴望,她要找到一台电脑。那已经是太久远的回忆了,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了。但尽管多年没再触碰电脑,电脑也进化了很多,Root知道她仍然可以破译它的内部运作,她可以做任何事。电脑对她来说总是很简单,就像是自然而然吟唱出的诗歌,它就是她的一部分。她觉得现在她依然可以做到,只希望自己有足够的钱买到相称的设备。

电脑是Vic从她生命中夺走的另一样东西。

但是他无法掌控她,无法掌控全部。就像他无法夺走她所有的名字,因为Root就是她的名字,是她选择的名字。然后她做了决定,如果她要脱身离开,她也要靠自己的力量,不用Sam的帮忙。

Root把钱整齐地叠放在咖啡桌上,确保Sam早上能看见,然后悄悄地离开了公寓。这感觉就像是她要偷偷溜出去做什么不得体的事,但说真的,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清白的事情了。

街道依然黑暗寂静,Root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一些想法在脑海中逐步成形。她太专注于思考,没有听见一辆车停在了她身边,直到一双手用力地抓住了她的前臂,稳稳地固定住她,然后一拳迅速打向她的肚子,让她呼吸困难头晕眼花。

如果不是那双手一直牢牢地抓着她使她站立,Root觉得自己大概会跪下来瘫倒成一团。她抬头看见Vic正盯着她,对腹部火烧似的痛苦的原由毫不怀疑。

他怎么找到我的?

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Vic得意地笑了,“你以为我没有追踪你的手机?你觉得我会不知道你每晚去了哪?”

他在监视,他当然一直在监视。Root发觉自己从来没有掌控到什么,那点人身自由,它仅仅是假象。

但她还是觉得欣慰,她庆幸Vic没有找上Sam那里,庆幸自己的麻烦没有打搅到Sam的生活。

“那个女孩在哪?”Vic问道。

Root嘲讽的勾起了唇角,他说话的语气和极力克制的恼火,都告诉她Vic对那个女孩毫无消息,她还是安全的。

Vic因Root的蔑视绷紧了脸,他对身后的打手比了个手势(Root觉得可能是Mike?尽管现在她并不在意他叫什么名字),硕大而强硬的拳头朝她已经满是淤青的脸袭来,感觉就像是一块砖头突然拍了上来。

鲜血盈满了她的口腔,Root把它吐了出来,脸上讥讽的笑容没有消散,而Vic眼里的怒火在熊熊燃烧。她有些好奇现在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了,是否充满了野性和疯狂,他又是否有些惊恐?她承受着这些,却还没有屈服,还没有给他想要的来结束这一切。

但她不会屈服,Root这么想着,这就是我所能掌控的。

然后拳脚一齐向Root袭来,而她仍然没有让步。她从未见过Vic这么生气,她也知道以后不会再见到了。但她处于一种异常的平静中,这痛苦并没有她曾想的那么难以忍受。

她想起了Sam,她不知道Sam是否会知晓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事,不知道Sam今夜之后是否会在短暂的片刻中想起自己。想到这一点她便觉得痛彻心扉,它远远超过Root能描述的程度,远远超过此刻她被拳打脚踢的痛苦。

不过她还是很开心,当她闭上眼睛时,Sam是黑暗袭来前,最后停留在她脑海里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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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注:

1)Root不愿意称自己为prostitute,总是用professionalescort这个词,翻译过来就类似于三陪小姐或者应召女郎,但是还是挺难听的,所以这个词我一概不翻译保留英文。

2)hot mess这里根据语境我觉得是双关,一个指【棘手的麻烦】,一个指【与性有关的麻烦】,我翻不出双关的感觉,所以直接放英文。

感谢去年十月份翻译这篇文时在文下点热度回评论的病友(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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